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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石，我赢了岳飞，用你的劈枪式赢了，非但如此，就连老师都因此受伤。”
是夜，杨再兴依约来到赵仲麟练武的沟谷后，便笑着说道。
他看赵仲麟听闻后，面色平静泰然，诧异惊讶，“赵坚石，你现在的实力比鹏举强，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赵仲麟这才开口：“就如同你昨夜说输给我，是带着笑容，真诚的替我高兴一样。”
“是因为再兴你把我当朋友看，所以无论赢和输，你都会发自内心高兴。”
“我现在也一样，我高兴于自己三年的苦功有所收获，但不会因为赢了鹏举，而幸灾乐祸。”
“因为我们是朋友、”
“其实我知道，你们，就算是汤怀他们，也早把我当朋友了，只是你们不会与我走的太近罢了。”
“要不然，寒冬腊月，无论轮到谁坐学塾窗边，都不会关窗，我知道，你们是想要我听的清楚一些。”
赵仲麟会记住别人对他的每一点一滴的好。
野狗一般，孤独的人，表面上形单影只，可其实内心中比平常人更在乎，更珍惜别人对他的好。
杨再兴错愕的看着赵仲麟。
默默的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世叔他错了！立雪听书，唯英雄能耐！”
杨再兴观察赵仲麟两年了。
两年前他来到汤阴，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观察在窗外，形单影只，夏天晒得黑黑的，冬天冻得满脸裂口，都坚持听书的同龄少年。
同样把赵仲麟帮岳家、吉青家、徐庆家割麦子，把自己山里抓回来的泥鳅送给岳家，再人家过年过节合家团聚，吃较为丰盛餐食的时候，这个形单影只的少年总会早早的躲开，孤孤单单，分明害怕，却又偷偷摸着眼泪进山。
然后靠在其娘亲的墓碑碎碎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约莫着人家吃完团圆饭后，他才会悄悄的回家。
出于好奇，杨再兴曾悄悄的跟过赵仲麟好几回。
期间也帮赵仲麟暗中驱赶野兽。
直到赵仲麟偷学老师武艺，晚上都敢在山中乱跑后，他才不再跟着。
就是直到这些琐碎的细节，他才觉得赵仲麟没有老师说的不堪。
赵仲麟的野狗性格，只是一种倔强。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生活的苦难磨练，让他只相信自己，有些偏激，不敬畏任何人事物。
在他赵仲麟眼中，老爷天不值得敬畏，他努力生活，有恩必加倍报答，从不做坏事，老天却没有怜悯他，连唯一的娘亲都夺走了。
这种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敬畏的本性，才是老师最为厌恶的。
同样也是老师看重的。
老师逼着坚石与鹏举签身契，可不就是想要用坚石这种没有敬畏的本性，在鹏举遇到坎儿的时候，由坚石去做哪些让世人心存敬畏的纲常伦理之事吗？
在这一点上，杨再兴觉得老师实在是有违其侠义之名。
老师对他们，只是要他们将来辅佐鹏举。
可坚石在老师眼中，就是一个背负骂名、污名的棋子。
“坚石，老师似乎有所察觉，今后你一定不能随意施展劈枪式和挑枪式，即便施展，你也要推到我身上，说是我传授你的。”
杨再兴提醒道：“还有一事，老师说过，你的劈枪式，太过于霸道歹毒，修武即是修心，劈枪式会影响心性，我知道，老师当时是恫吓我，希望我说出实情。”
“不过我觉得老师的话，也并非全然是错的。”
“今后你练习劈枪式一定要注意，能不用，尽量少用，这一招的确太过霸道，对施展者本身也完全不留后路。”
赵仲麟认真听着。
这种言传身教的机会，任何一丝他都不愿意耽误。
随后，杨再兴查看了赵仲麟六合枪练习是否规范，指出一些不到位之处，最后把钩镰枪传给了赵仲麟。
翌日。
赵仲麟再次出现在娘亲墓冢前，演练完一套钩镰枪后，在李姝来之前，他就到娘亲墓冢所在的山谷沟谷，藏起来继续练习六合枪。
嗷嗷嗷……
没过多久，赵仲麟就听到狼的凄厉渗人的嚎叫声。
他知道，李姝来了！
这些畜生，昨夜他和再兴练武的时候，就在远处徘徊观望，察觉危险盘亘一个时辰后就离开。
以他对这些畜生的了解，它们肯定嗅得出他的气味。
所以之前他在娘亲墓冢前，这些畜生始终没有动静。
现在定然是闻到了陌生的人气，饿极了，开始蠢蠢欲动。
他背上再兴送他的强弓，抄起枪就往声音传来的山林深处走去。
路上，赵仲麟注意到，果然李姝正在墓冢前，似乎有些害怕，不停向狼叫声传来的方向张望。
他避开李姝，不想让对方发现他。
最后选择他们娘亲墓冢与畜生嚎叫声中间一个避风的开阔谷底中停了下来。
取下箭，三支箭搭在弓上，拉弦张弓闭眼。
嗖嗖嗖！
三支箭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出，片刻后，畜生的嚎叫声便渐渐远去……消失。
畜生们收到了警告，嗅到了他的气味，所以不敢靠近。
不过赵仲麟也清楚，以他对这些畜生的了解，这些畜生眼下之所以还不敢发起袭击，是因为刚刚从山林深处迁徙到有人烟的陌生环境。
现在的举动，是这些畜生在试探。
这些畜生就像周侗讲的优秀斥候一样，正在熟悉周围的环境，眼下出现在这里的，或许只是一个庞大狼群的一小部分。
等他们后面的成员不断抵达，亦或是他们熟悉了环境，以及饿的眼睛冒绿光的时候，都有可能发起袭击。
一天平安无事。
当天夜里，杨再兴再次依约而来。
指正赵仲麟钩镰枪的一些不规范动作，看着赵仲麟重新演练几遍，等赵仲麟停下，说道：“坚石，明日我就要走了。”
赵仲麟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愿让杨再兴走。
可杨再兴离开是回家，与家人团聚，他一个渴望家的人，怎么能说出阻止伙伴与家人团聚的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是他在周侗的课堂上学的。
却饱受周侗如此对待。
“祝你一路顺风。”最终，赵仲麟只能勉强笑着说一句吉祥话。
杨再兴笑了笑，忽然提议道：“临走之前我还想做一件事情，和你赵坚石结为异姓兄弟，你愿不愿意？”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婶子的墓冢前结拜。”
赵仲麟唇角哆嗦，张口，却觉得所有的话，都被恰在嗓子，怎么也说不出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亲人是娘亲去世后，他这个被人称之为野狗，形单影只的人，最为渴望的。
哈哈……
“赵坚石，你眼睛都红了，是不是要哭了？我观察你两年了，无论什么委屈都脊梁骨笔直死扛着，现在竟然要哭了！”
杨再兴爽朗大笑着，走过去，一把搭在赵仲麟肩膀，勾住赵仲麟，催促道：“快点，去的晚了，我来之前，放在婶子墓冢前的酒都要结冰了！”
……
“娘。”
“婶子。”
“今天我赵仲麟，杨再兴在娘（婶子）的墓冢前，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天地人神共鉴！”
两个少年跪在赵仲麟娘亲墓冢前大声宣誓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杨再兴拿出一把匕首，割破两人的掌心。
血滴在酒碗中。
二人端起酒碗，仰头咕噜喝了下去。
咳咳……
赵仲麟剧烈的咳嗽着，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杨再兴一把拦住赵仲麟肩膀，爽朗取笑道：“坚石，这不会是你第一次喝酒吧？”
赵仲麟喝的猛了，脸一片赤红，有些尴尬：“你知道的，我平时填饱肚子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怎么敢买酒喝。”
杨再兴听闻后，不由沉默。
然后转头看着墓碑，用手拍着胸脯说道：“婶子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就是坚石的兄长了，我会保护好坚石的。”
“教他喝酒，然后教他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教他怎么才能做一个杨柳依依，草长莺飞，恣意飞扬的少年郎！”
赵仲麟眼睛有些朦胧。
他隐约又看到，长在娘亲墓冢的小柳树，下垂的柳条这一刻，轻轻摇摆。
他忍不住咧嘴笑了。
……
“坚石，不是我吹牛，我八岁的时候，就看过隔壁喜鹊姐姐洗澡，以后我教你怎么追求喜欢的姑娘……”
“咱们是少年郎，少年郎就应该有少年郎的恣意风采，你小子活的太苦，少年老成，这不好！以后有我，活的不要谨小慎微，想做什么就做，只要不伤天害理，出了事情，有我杨再兴顶在前面！”
……
雪地中，赵仲麟背着杨再兴行走着，杨再兴醉汹汹的，爬在背上也不老实，不停的动弹着。
一坛酒，赵仲麟第一次喝酒，不敢多喝，几乎都让杨再兴给消灭了。
所以这会儿不能喝酒的，反倒是送能喝酒的回去。
临近学塾。
赵仲麟远远的就看到领着灯笼，等着的周侗和周义父子。
他悄悄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把纸张塞到了杨再兴的袖子里。
这是母亲留下的东西，记录着如何利用温房人工孵化小鸡，如何利用树叶、稻草、牲畜粪便养殖蚯蚓的技巧。
他早准备好，要送给再兴的。
“义儿，你背着再兴去休息。”赵仲麟硬着头皮背着杨再兴走近后，周侗声音冷冷吩咐周义。
周义嘴唇动了动，可看着父亲冷硬的面孔，又不敢说话，只得从赵仲麟背上接过杨再兴。
背着离开之际，周义鼓足勇气委婉说道：“爹，再兴已经回来了，你就……”
“还轮不到你做我的主，进去！好好照顾再兴，看他有没有中毒！传染了野狗的卑劣！”
赵仲麟听着，握紧了双手。
周义歉疚的看了眼赵仲麟，后悔劝说了。
若是他不开口，或许父亲就不会说这些苛刻的话。
周义不敢多言，担心说得越多，对赵仲麟越是不利，背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杨再兴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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