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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章 大人之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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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院子里教尖尖跳舞。

“丁字步,重心往前脚掌放。双腿夹紧,转开。注意气息,试着用丹田吸气,一点点的吐气。好,定住。”

尖尖学的有模有样,我围着它走了一圈:“不错,越来越有子午相了。”

它现在出落的有点像小孔雀了,尾巴和翅膀皆长出翎毛来,一抖身子,就漾起蓬松的白雪。

玫姨嘟囔着:“我看你还是窗课太少,跟鸡玩的比跟人都热闹。”

然后她拽我进屋,给我换衣裳:“得了通知,申时内官局大会。在册的,不当值的都要去。”

这身红白相间的宫女制服好久没穿了,如今不知被玫姨用什么法子浆洗过,颜色竟洁白鲜亮了许多。

玫姨换上了与青鸾宫柳阿嬷一样的绀青色袍服。着青色蓝色表品秩低,但袍服又表身份。

嬷嬷们虽没有官位,但受人尊重。

这次内官局大会,竟然连月池院的粗使宫女也去了。如此大的阵仗,还是第一次。

人山人海拥挤在内官局大院中,人声鼎沸。

内官局大殿门前,台阶之上,于中,左、右,摆放着三座贵重的圈椅。尤以中间最端肃凌人。

凤仪女官维持着秩序,领所有人依队列站好。与太极殿大朝会规模一般无二,皆分左右站班肃列。

我站在右侧第四排左一的位置,视线尚可。

每一排少说四十人,一水儿的制服齐齐当当。回头往后察看一眼,乌压压的人头,十数排有余,密密层层,直排到了内官局大院南墙。

大门内外,侍卫森罗。队列前后,宦官齐整。一个个笔直矗立,神情严肃。

压迫感油然而生,今日这大会,恐怕不简单。

全场肃静,站立了少时,凤仪女官大声宣布:“内司大人至,作司大人至。”

接着,姑姑穿着她正紫色嵌宝镶珠的一品官服从大殿中走了出来,高视睨步,仪态轩昂。

跟随她其后的钟作司和林作司此刻显得黯淡许多。

姑姑步态稳重,缓缓入座。待坐定了,二位作司大人才于左右坐下。负责会议记录的女侍书默默就坐于一旁小桌案,笔墨纸砚已准备妥当。

所有人福身行礼,口呼安好。而后,场面安静的听得见一根针落地。

我偷偷抬眼看,只见姑姑气韵天成,锋芒微露。她略迟了迟,品评了所有人的敬意,方轻轻抬手:“免礼。”

众口齐呼:“谢内司大人。”

这等十足官威,叫我一瞬间怀疑,这是我姑姑吗??

姑姑启口:“此季度已过半,今次局内大会,召尔等前来,一为总结归纳,作为秣马厉兵,砥砺笃行之用。这二来,为了整饬伦纪。近期各部差使,纰漏百出。人浮于事者,*****,以权谋私者,瞒上欺下者,如是等等,尽悉皆有。今日,定要遏一遏这些不正之气。”

姑姑微微转眸:“钟作司。”

钟作司得了授意,拿起几本文书,起身与一众作了管理层所施之制与新策成效的报告。

而后,后宫各宫殿掌事女官,各省部主管女官,尚宫局六尚,一一进行了述职报告。

耗时冗长,听的乏味。

我已神游物外,正打算着托人去制一副扑克牌玩,这时耳听覃凤仪一句:“把人带上来!”

原本面向前方的人群,此刻皆转为面左和面右而立。我也跟着转了身,看见两个脏兮兮的女子被带到台阶之下。

看仔细了,才勉强认出,其中一个竟然是何总管!

她在宫正司被羁押了三个月,已是满身满脸的污垢,头发像是烂墩布一般半贴半蓬在头上。

看来今日,是要当众判决。

接着秦凤仪历数了二人的罪行。何总管秽乱宫闱,豢养狞猫间接导致龙体有损之罪早已是人尽皆知。而另外一个获罪的女子,却是紫云阁乌昭容入宫陪产的嬷嬷。

所谓种种确凿的证据,将她意图以红柰果毒杀皇嗣的事件定为了铁案。

她一脸淡然,似乎看明白了这一切,分辨喊冤已成徒劳之事。

公宣了罪行,秦凤仪恭谨的姑姑回禀:“二人罪状皆已画押,还请内司大人裁决。”

姑姑一派端正,铿锵有力的说了两个字:“杖毙!”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帽翅因此晃动一下也无。她的面不改色使我心里落了一滴冰水,眼泪就掉了下来。

宦官们呼呼啸啸从后面涌来,两个掌刑的拿着大杖。那两根木杖,从地面到男人的肩膀那么长,大臂那么粗!

我甚至觉得一杖下来,人就会一命呜呼。

那何总管被押着双臂,往地上按。死到临头她仍然不服,歇斯底里喊道:“秽乱宫闱的多了!苏晓你个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

姑姑峨眉倒竖,一掌拍在圈椅扶手上:“掌嘴!”

然后一木杖就卷着风直落落的挥到了何总管的嘴上,她未说完的话被打到戛然而止!一刹间鲜血四溅,鼻血连带着打落的牙齿喷了一地!

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全场皆是暗暗的惊呼。

何总管遭了重击,整个人懵了片刻,醒了醒神后依旧不肯就死,趴在地上还寻找着她的牙齿,口中呜呜咽咽絮叨个不停,但没有一句话可以听得清。

宦官们再度提压起她的胳膊,然后掌刑的将大杖举过头顶,卯足了劲儿抡了下来。漆红的大杖此时化作一条结实的巨蟒!

一声沉响,一声哀嚎。

大杖打在身上的声音可怖的紧,甚至杂糅着骨头被打碎的声音!

似乎为了将杀鸡儆猴做到极致,并不是双杖齐下,而是就这么一杖一杖慢慢打着。从腿开始打,一步步往上,直打到腰。

棍下无生机,要死不得活。

三十杖下去,地上一前一后两滩血汇到了一起,不规则的往四周流淌着……

探了探彻底没了气,果然如阿秋所说,掂着腿拽到一旁的破席上,一卷就被抬走了。

一旁等待用刑的另一女子看了这全程,已然有些呆了。

被人拖趴在地之时,神态恍惚,默不作声。

我别过了头,不忍再瞧。

大概掌刑的也知道她冤,手下仁慈,速速结果了她,打到第三杖的时候就已没了声。

我泪眼朦胧,回头再看她之际,已被卷进了席子,死相要比何总管安详的多。

结束了吧,能让我们走了吗?

我看向姑姑,她带有一丝释放的神情阅览着庭前的画面,但并没有带着结束的意味。

“淑妃娘娘至。”

听内官局大门口一声高呼,半副皇后的依仗入了门。

几位大人立即起了身,所有人跪地行礼。那带着血污的地面,也速度被撒上了草木灰。

淑妃娘娘今日盛装而来,排面可观。她亦光彩照人的走到高坐之前,姑姑敬意十足的搀扶她入了高坐。

宫女们又抬出一椅,放在淑妃之右手旁,姑姑才坐下。

淑妃启口:“听闻今日内官局大会,本宫也来亲览一番,瞧一瞧在本宫治下,各部是否井然有序,遵规守章。”

“苏内司,近来各部之纰漏,问责到哪了?”

姑姑恭谨答:“回禀娘娘,该查问账房与福德宫例银之事了。”

淑妃点头:“好。”

覃凤仪即刻宣:“唐司账,刘司账,颜司账,三者何在?”

然后这三位就出了列,于庭中跪下。

阿秋厉害,这回又有她。

姑姑口气严肃:“唐司账,你乃账房主事,自是你责任最大。本月拨给福德宫的月例银子当中,二百六十两为假。你一句不知详情便想搪塞过关,只怕宫规不许。”

“本官休沐结束返宫之后,已命宫正司大力审查,已确定纰漏不在少府。那么如此,定是被你账房之人,中饱私囊了!”

那唐司账二十多岁,短小精悍。此时努力压着自己的焦虑,说话难免有些慌乱:“回禀淑妃娘娘,内司大人。下官冤枉!”

“下官向来按旧例接收少府拨来的银款,只作清点,也只在各宫发奉的时候再行拨出。这当中时间,库中的银两是动也未动的。也许……是负责运输的兵卫们,监守自盗!”

她长吸一口气,眼珠左右溜了两下:“还有,还有一件疑惑。八月初七,颜司账支走了三百两。发奉条子上书——经上指示,冬日将至,为粗使宫女采购一批冻疮膏药,以免耽误干活。许是,许是颜司账借此机会动了歪心也未可知!”

姑姑眉眼瞬怒。

而林作司抢先开了口:“大胆!若无证据,你可知这是污蔑之罪!”

我心里一激灵,三百两?阿秋前度所说,对不上数的三百两?

阿秋惊呆了,慌乱无措,叩头在地道:“淑妃娘娘,大人们……”

但话说了个头,被姑姑呵止住了:“住口!还没有问你话。”

阿秋收住声,含着泪默默跪着。

姑姑问向唐司账:“还有什么?但说无妨。”

唐司账左右看看高坐上所有人的神色,鼓了鼓勇气说:“账目上一清二楚,颜司账支出了三百两。如今采购的药膏未见,银子也不知哪里去了。”

她装出叹气的样子:“像冻疮膏这种小东西,拖一拖时间,许是大家都该忘了吧。”

“何况,她此次开了银库后,才出了假银两之事。原本这银库,只有下官一人可以进入,直到颜司账调来之后,才多了一人有此权利。”

林作司道:“哦?唐司账的意思是,颜司账不仅巧立名目,贪污了三百两。而且以假换真,又盗取了二百六十两。可是这个意思?”

唐司账点头如捣蒜:“是是,下官真是此意!”

随后林作司向淑妃说道:“禀娘娘,这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司账,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一人侵吞五百两有余,莫不成……”

我明白了,有人设局,要攻击的终极对象,是姑姑。我瞧着姑姑的神色,她一直在默默听着,观察着,冷静依然。

淑妃抬眸,白皙的脖颈扭动着,白的刺眼。

“莫不成什么?”

林作司眨了两下眼睛浅笑道:“莫不成有人在背后指使,导致这孩子莫敢不从?”

淑妃提着眉头,皮肤开始往上扬:“颜司账,你可受人胁迫?你若如实招来,本宫可算你功过相抵,也念在你昔日伺候本宫的份上,赦你无罪!”

唰————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阿秋。

我的心里窝进了一根刺,看看姑姑,看看阿秋。

姑姑冷峻的盯着阿秋,我说不出来那种眼神。期盼,伤情、信任、担忧、理解、吞噬……每样都有一点点。不多不少,一定在啃咬着姑姑的心吧。

那种痛感,丝丝缕缕。

而我亦如置身在轻漂脆弱的竹筏上,只觉稍微一动,就该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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