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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站在皇帝李隆基一旁，看着李隆基读着一张张条陈。
这些条陈，都是关于少年李白的情报。
“绵州彰明县青廉镇，原来这就是这李白叫青莲居士的由来。”
“居于青廉，而自称青莲居士，倒也有些意思。朕还以为他有意于释教沙门呢。”
“不过，这李白对佛门典籍，可没少下功夫啊，圣上请看这篇。”高力士抽出一张条陈，放在一堆条陈之上，置于李隆基案上，好让李隆基阅读。
“地藏菩萨赞并序。”李隆基看过文题，不由读道：“大雄掩照，日月崩落。惟佛知慧大而光。生死雪赖，假普慈力。能救无边苦。独出旷劫。导开横流。则地藏菩萨为当仁矣。唷，这口吻气度，倒也不凡。”
高力士应了一声：“是。”
“弟子扶风窦滔，少以英气爽迈，结交王侯。清风豪侠，极乐生疾，乃得惠剑于真宰。湛本心于虚空，愿图圣容以祈景福，庶冥力恁助，而厥若有瘳。爰命小才，式赞其事。赞曰……哦，原来是代人所作。那扶凤窦滔，却是什么来历，查清了吗？”
高力士：“这个窦滔，还没查出身份来历。不过，看这个窦滔年岁，该当是中岁之人，过了些好日子，生了病而发愿，募画师工匠绘描菩萨图像，希望菩萨能看他诚心拜佛的份上，让他的病早好。该当是出了些银两，求那李白写的。”
李隆基点点头，眼睛移到后面“赞”正文：“本心若虚空，清净无一物。哦，这是六祖言语。焚荡淫怒痴，圆寂了见佛。五彩图圣像，悟真非妄传……”
“还有这篇《鲁郡叶和尚赞》也是跟佛门有关的。”高力士见皇帝李隆基看得认真，又把一张条陈置于皇帝前面。
“海英岳灵，诞彼开士。了身皆空，观月在水。如薪传火，朗彻生死。如云开天，廓然万里。寂灭为乐，江海而闲。逆旅形内，虚舟世间。邈彼崑阆，谁云可攀？”
李隆基放下条陈，一叹：“这个李白，文词倒是不错。若真是如此看开世间之事，那他要为陈子昂追凶报仇，又怎么说？他若是真的看开，入了空门，倒也省了我们心思。”
高力士淡然一笑，以为不屑：“这都是墨客虚文，说是一套，做是一套。恁的虚伪透顶！”
李隆基问：“可查清他家族的底子了吗？”
高力士：“据皇甫摘星新近报来条陈，这李白，父是李客，母却是一个蛮婆胡妇。家中有一个妹子，叫做月圆。还有一个与月圆作闺中女伴的，唤作张雪娥。那个李月圆所居，叫做粉竹楼。”
“粉竹楼？竹子还能是粉红的？”李隆基感到惊奇，发问。
“当地人说，那竹子，是因为那李月圆张雪娥两个，日日把女儿化妆的胭脂口朱等物的洗脸化妆之水，倒在楼前的那丛竹子旁，天长日久，竹子便成粉红色的了。”
“嗯，这倒有趣。”李隆基皱眉，“这个李十二，他的母亲，怎地是个蛮婆胡妇？”
高力士显然是读过外面送来的全部条陈，熟知情况的，当即答道：“据查报，这个李客一家，是那神龙元年三月，由西域迁回来的。那会儿，那李十二李白，来这蜀中，已是五岁之童了。地方查过来历，他们却是从西域碎叶城而回。想那碎叶城，汉人妇女极少，那李客在碎叶城，恐也只有蛮婆胡女可娶吧？”
李隆基眉头不展：“蛮婆胡女为妻为母。这蛮婆胡女，究竟是哪个种族的？是昭武九姓之胡，还是突厥与大食之胡之蛮部蛮国？其在宗族势力若何？”
“若是突厥与大食的贵女，在宗族内颇有势力者，就有可虞处也。”
李隆基叹息道：“这些年，西域胡人，可不安份啊。如果她是突骑都督苏?这样的人的女儿，那便是一股强大势力了。”
高力士道：“这个，圣上多虑了。这个李白的母亲，已是在数年前就亡故了。她活着时，还亲自到蛮婆渡去浣衣。原来那个地方没有名字，因为有蛮婆常在此浣衣，因此当地人把那里叫做蛮婆渡了。如果真是什么贵女身份，那该当是下人仆妇使女之类来做这些事情了。”
李隆基不置可否，低头看着一张张纸上的条陈内容，看完最后一张，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个李白，并不简单。”
见高力士抬起头，望着他，李隆基说：“你看，照说，这李客一家几十口人从西域远道而回，那西域可是苦寒之地，产不富裕，但他们很快建筑起了村寨宅第，甚至还有叫陇西院的家庙。这岂是那种小姓小户能做成的事？”
“你再看，”李隆基抖着手上握着的纸张条陈道，“这个李白，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还在西域，就开始识字了。读了五年书，到十岁，已能读诸子百家之说。这种读书进度，我宫中几十个王子，也我有达不到这样快的。若非西迁回来的家人中，附带有士子读书人教授经义讲解古文，哪能如此？而家中延请有这样的西宾教席，是需要有豪富家产作保证的。否则，光是收罗这些图书典籍，就要巨资。他们在西域，哪里来这么多钱财的？如果真有钱财，这样的家族，要找一个汉人女子，还困难吗？另外，也许人们所见的浣衣的蛮婆，说不定正是那李白之母所随嫁过来的使女仆妇呢！李白的母亲，说不定身份是贵不可言的胡人贵女呢？力士，你当知道吕不违的典故啊，一本万利。胡人如果要投资一个原本是我大唐的王子，不，不是王子，而是前太子之后，那又将会是怎样呢？再出一个扫六国的赢政？”
李隆基后面说的事，是吕不违与秦始皇的故事。这种政治投资，给一个贵女，扶持一个前太子之后“起来”，这种动作，意味着什么，想来也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他学文之外，学剑术。而且，他还拜了东严子赵太宾为师！”
李隆基说，“那赵太宾赵蕤，可是连我数次征召他出山，都请不动的人。他却愿意给这李十二李白当老师，不厌其烦教他李白？须知，他的一身本事，可是最神秘的术数与王霸之学帝王之术！”
“然后，这个李白，不走科举仕途，却反其道行之，不愿出仕做官，却自毁前程要做那捕役小吏，自绝了进取之途！这，能讲通吗？”
“而且，”李隆基的眼光变得特别幽深阴郁，有着深深的忌讳：“他家还供着陇西院家庙，他还自述也是陇西成纪李家，是兴圣皇帝九世孙……而且，他母亲怀他，梦见太白金星入怀……这……是个……仙人啊！上仙下凡……”
被李隆基这样一条条说下来，高力士站不住了。
高力士立即跪下叩头认错：“圣上，奴才思不及此，有负圣恩！”
李隆基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这个李白，还爱与佛道人士交游，喜好神仙之术。佛门的无尽藏，那可是流转天下财富……道门，五斗米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李隆基脸上阴晴不定，然后大声说，“幸好，幸好，朕发现得早！先把他与剑神府裴家给分开了。把那丹砂从他身边给支开了。又调用人手，查了他的老家底子……如果他真是‘天下第一房’中的‘李十二’，他这个‘十二为王’，‘白王为皇’，倒真是志向不小啊！朕倒要看看，他这一路上要东来洛阳，在东都，又要有怎样的作为呢？”
李隆基又露出笑容：“好在我有张果老仙，授了仙法奇术给四大名捕。如果以隐身法监视他，他的一切，不就成了透明人了吗？正好可以顺藤摸瓜，把他的底细全部给一一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这手里，都握着怎样的本钱与底牌？”
李隆基立定脚跟，底气十足：“朕倒希望李十二你，是个真点成色的，可别让失望啊！”
高力士跪在地上，抬头赔笑道：“这个李白，最多不过是个陪圣上秋狩的一头小狼一头狡兔而已，这样一只小兽，也许一不小心，就自个儿撞在树上给完儿蛋了呢！”
李隆基听后，哈哈大笑，向高力士蹶起的屁股踹了一脚，笑啐道：“你个高力士，这倒好！朕不叫你起来，你就这样蹶着屁股对朕啊？该打五十大板！”
“啊？”高力十一骨碌爬了出来，捂住屁股作怕揍状凑趣。
李隆基越发高兴起来，叫道：“来人啊。给我把这狗奴才拖下去，狠狠打五十大板！”
“啊，真打啊？”高力士怪嚎讨饶：“圣上，奴才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奴才的屁股打不得，一打，那个漏气事小，若是冲撞了天子皇威，那奴才，奴才，就真该万死了！”
李隆基：“要朕饶你？说，三天前，幽州招讨使送你府上的那五十万给藏哪里了？给朕送过来。朕正愁几条河流发大水，淹死遭难了两千多人，钱从哪来呢。”
“奴才立马献出赈灾，立马，立马献出！”高力士马上应道。
李隆基：“还着王毛仲部署他手下得力人马，对那李十二，还要严加防范，严加暗查。”
“诺。”高力士把声音叫得分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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