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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打量着这个叫段七娘的女子。
个子高挑，梳了个丸子头，黑色的齐眉刘海，眉似弓弯，一对圆圆的杏眼，星瞳黑白分明，鼻线匀直而高挺，颧骨也有些隆突，加上抿成一字型的嘴唇，咬出很好看的嘴角，似生气，又似有喜意。加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给人一种很俏丽的感觉，又带着些骄傲，充满着自信，那明亮的眼睛直视过来，充满英秀之气。
她的脸色并不白，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然而皮肤精致细腻，似乎有一种光辉在脸上流动不定，令人感到很青春很有朝气蓬勃的感觉。
她的手指纤而不细，指节俊气而挺贞有力，明显是练剑与练琴人的手，指关节坚而凝，无论是曲指弹剑还是兰指拂琴，琴曲与剑音，都会是铮铮合节，有金石之气，于宫商之间激发。可谓琴如其人，抑或丽人若剑，有种为人爽利的感觉。
这女子也打量着李白。
见这李白，中上个子，不算魁梧高大，但身材如玉树清竹，含潇湘水云之意。三人坐在那里，左边的红鼻子的董糟丘是笑呵呵的中年人，带着商人的灵活与和善友情，这当是酒店店主董糟丘，右边的青年男子，坐姿端直，俨如岩松，而目光锋锐明亮，隐隐有军人气质，但又带着些不羁潇湘，显然是世家子弟，也算是矫矫不群之士。但明显比坐在中间的李白，在器格上要弱上一线，俨然是奉李白为主的身份角色。
李白的神情，似带着些许审视，又有些许好奇与诧异，更多的是那种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自在洒脱。
段七娘眼光落在李白身上，道：“蜀人太白？”
李白：“蜀中李白，排行十二，表字太白。敢问女郞高姓排行？”
段七娘简短介绍：“小姓段，行七，人称七娘。段七娘。”
段七娘声音不高，清喝一声：“上酒！”
段七娘的声音凝而能远，传出去如出岫孤云，自含舒展自如的那股意致。
却听微微有声，托，托，托，在两人所隔桌而坐的长条案上，忽然就多出了三只酒坛子，俱有一掌大小：一陶质而色褐黄，中有一道黑虎斑纹；一骨质瓷，轴色白里含青；余下一只小坛，却是杞红的颜色。
段七娘以指向一只小坛遥遥骈指一指，俨如指剑发出，坛口封纸在微响声中出现一个小小的洞孔，有一缕酒的香气，向李白三人鼻中飘来。
段七娘望向李白：“敢请教此酒若何？”
李白挺直的鼻子，那秀气的鼻翼微一动，然后微眯起眼作凤眼型，欲闭未闭，若凤栖碧梧，将落未落，双翼轻轻扑闪，保持着将落未落之凤落幽姿。
李白出声道：“此酒之禾成熟，有雪色半露青霄之上，有二十四五之稼农少妇，以竹为镰，刈之午后之时，此禾入筐之时，恰有一只白羽黑足之鹭从其筐上掠飞而过，发一声清唳之声。距禾筐东去二十七丈自北而南斜向东南而去有一道清川，川中波下适有三尾鱼为鹭所惊，两尾鱼倏地沉没，唯中间略向前一鱼俨如老僧观经，一动不动，吐出三个鱼泡在鱼唇之边上，次第而升，发出三下微响。”
“酒为一个黑红脸色汉子所酿，他赤着脚，卷两只裤管，左高右低，低者压盖住一道略带紫亮的创伤疤痕，创伤为膝盖磕碰石头所致。黑红脸汉子酿酒之时，为后半夜丑时中刻起火。夜空中，适有星辰压在屋脊线上。”
“仪狄作酒醪，杜康作秫酒，岂以善酿得名，盖抑始终如此。酒味甘辛，大熟有毒。虽可忘忧，复能作疾。所谓腐肠料烂胃，浸髓蒸筋。而刘氏养生论云，酒所以醉人者，麹蘖之气故耳。麹蘖之气，消化为水。昔先王诰，庶邦庶士，无彝酒。……酒以成礼，此非诗云哉？”
“若言酒名，其为芙蓉露。出齐鲁之产。窖封略约在七年另五个月之时长。”
李白说毕，段七娘一言不发，陡地取小坛就唇，轻轻一吸，酒如一道银线入其口中，不绝如缕，片刻而尽。段七娘翻掌将坛口对下，余沥全无，滴酒不留，甚是干净。
酒喝完，段七娘轻笑一声，左手衣袖倏地往前一拂，另两只装酒小坛已然不见。
段七娘道：“看来这品酒一道，小女子甘拜下风。十二郎真可谓神乎其技，技近乎道也。”
李白不作声，只是静静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段七娘说：“既然这一项小女子输了，十二郎可以向小女子提问一个问题，或者提出一个要求。后面，若小女子赢了，也是如此，可向十二郎提问一个问题，或者提出一个要求。”
段七娘说：“这次小女子来，挑战太白，共分七项。品酒，品酒的出处，酒名，酒的品质。这项，小女子已然输了。然后是论酒。接着是比饮酒境界。然后论诗，比诗。这过程中，比酒，比酒是比酒品酒德酒量。最后，饮后比剑。”
李白问：“所提问题，必须回答？”
段七娘：“若涉重大隐秘、隐私，可选不回答，但回答必诚。”
李白点点头，又问：“所提要求，没有限制？”
段七娘早有所计较：“不可要求对方做伤害自身与有违自己情感与利益之事。如要求对方断指或做对家庭亲友不利的事。不可要求对方做违背道义之事，如伤害无辜，背叛国族等。但若然诺，必诚以践行，应诺。”
段七娘说：“赢者，可决定提问题或提要求。两者只可择一。”
李白望向段七娘，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比酒用酒……”
段七娘：“久闻董家酒楼自酿佳酿之名。即以楼中酒为用酒。”
见两人说到这里，董糟丘插言：“酒楼酒，有三类。一是为适应天下酒人对酒的喜好，有天下各地美酒百种，这是天下佳酿名酒前一百种。二是董家酒肆自酿之酒，也算是一个特色酒，被人唤做董酒。三是太白献方教以酿酒之法而得酿成的酒，我称之为白酒，又因为酒度比较高烈，入肠如有火烧，因而有烧酒小名。酒又分为纯酒与药酒两种，后者加泡各种补药，如虎骨、蛇胆、人参等。度则分微、小、中、高、烈、剧、极七级。极者，酒不能再高，再高，非酒也，是药了，可以消毒杀菌，甚至可以成为腐肠毒药、杀人之器了。”
段七娘捋了一下鬓发，微笑：“既是比酒，自然是得把酒一样一样都要喝一下的。每种酒就以一杯为量吧。论酒量，可能就在董楼主适才所言的白酒之量上比高下了。”
李白眼睛明亮，如耀星辉，笑：“好。”
段七娘说：“那十二郎适才赢了，可选择提问或者提要求。”
李白：“我提问。”
段七娘：“请发问。”
李白直视：“七娘姓段？”
段七娘：“姓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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