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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赴宴的人
常春岛上有常春园，常春园里开常春宴。
常春园是一座很特别的园子，它的面积比其他和鲁梦财差不多的富豪有的园子小了一半左右，但里面的设施景物却一样不少，这是按照它的主人鲁梦财的要求设计的，因为他觉得寻常的园子总是有很多多余的地方。比如说他出了客房想要去赏花，或者看完花想要去钓鱼，寻常的园子往往要再这些地方之间铺上一条不长不短的小路，而鲁梦财觉得他很多余，所以他的园子里走出客房就是花园，花园隔墙就是池塘绝不让你多走半步路。对此，有人觉得他完全不懂庭院布局构造的美学，有人觉得这样的园子反而别有一番景色。
但这个园子里却有一处很“多余”的地方，那就是它的前厅和前厅前的前院，这地方几乎占了整座园子四分之一的面积。但这地方却不能不做的“多余”，因为有很多人都要在这里吃饭。在这里吃饭的不是这座园子的下人，而是这座园子的客人——所有参加常春宴的人三餐都要在这里进行。尽管这不能算是合适的待客之道，但鲁梦财认为这很有必要。因为人都是需要吃饭的，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方便点人，以免来赴宴的英雄豪杰们没有那位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取了性命。
因为这些天的变故，今年的常春宴的前宴来的人并不算多，所以管家也不用头疼那些人该在前厅那些人该在前院的问题，所有人都被请进了前厅吃饭。
丁喜三人来到前厅的时候，前厅里已经摆了六张案桌。最靠近大门的两桌上，左边是一位赤膊的汉子，这汉子身材壮硕，一双手却干枯瘦长，脸上一只形如鹰喙的鼻子十分惹人注目，此刻正目光阴鸷地盯着对面的客人。而被那汉子盯上的是一位身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此人悠闲捻着自己那一撮丁字胡，仿佛完全不知道对面有一位客人在凶神恶煞地着自己。丁喜进门时这人向丁喜看了一眼，一瞬间目光中闪出一道狐狸一般的精光，然后便迅速恢复了平静。对着丁喜等人抱拳行礼道：“在下司徒晓，久闻‘神拳小诸葛’邓定侯的威名，不知这次替他前来的是镇远镖局的那位镖头，不妨报出大名，也好让在下长长见识。”
丁喜看这两人的样子便能隐约能猜到这两人便是齐鲁黑道上有名的“天地双恶”，如今司徒晓自报家门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天恶韩金鹏，天鹰寨寨主，纵横齐鲁一带十余年的绿林大盗，此人不但天生神力，一手鹰爪功夫更是师承西域高人，出道仅三年便统一了齐鲁一带的黑道，齐鲁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七连寨的七位首领均死在他的一双鹰爪之下。地恶司徒晓，原是少林外门弟子，后因试图偷取少林秘籍而被逐出师门。五年前突然现身齐鲁之地，此人不但武功一流，智谋更是超群，一出道便联合了过去七连寨的余党重创了韩金鹏的势力。现在两人在齐鲁黑道上成两足之势，韩金鹏自然不会给这个死对头多少好脸色。
丁喜还礼道：“司徒兄谬赞了，镇远镖局的镖头们个个都是有能耐大忙人，此刻说不定就在两位的地盘上押镖，又怎会有时间来赴着常春宴？在下只不过是邓镖头的寻常好友，刚好借着邓镖头的面子，来这里看看宝物罢了。”
话音刚落，只听大厅靠里传来一声冷哼，接着一个声音开口道：“你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来赴这前宴的人谁不知道震云大盗给鲁老板下了战书。现在还敢带着钱财来到此地的那个不是对自己本事有自信的高手，阁下不肯亮明身份，只怕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看中的是哪件宝物吧？”
丁喜再往里看去，声音来自主位左边正在吃饭的人。此人身着一身朴素的汇绿色衣服，双手缩在袖子里，耷拉着肩。右手袖中伸出几根丝线，连着桌案上的一个一尺多高的机关小人。那机关小人在丝线的操控下正将桌上的食物切成小块送到它主人的嘴前。能做出如此精妙的机关，此人当然就是神机堂的堂主公孙无止。
丁喜苦笑道：“这就是阁下的误会了，在下本来就是借的邓镖头的请柬，鲁老板就算想通知在下这消息恐怕也难寻踪迹。何况几位本就是这齐鲁之地的豪强，对于这常春宴的消息必然是比在下这等人物灵敏的多，在下又是远道而来，是以一路上并未得知常春宴的变故。这震云大盗的事我也是到了这岛上才知道的。”
丁喜并没有说谎，他长居京城不出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此次查案必须隐藏行踪避免打草惊蛇，却不巧竟因此没能收到常春宴有变的消息。那公孙无止听闻此言又是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而坐在公孙无止对面的则是一位身穿青衣的蒙面人，身后站着同样身穿青衣的四位手下，这应该便是鲁梦财提到过的那位蒙面堂主。丁喜一进门就能感到身边的有一道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人，他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那目光来自自己的妻子。
蒙面人也察觉到了这目光，他抬头看向王大小姐，眼中满是戏谑地说道：“娘子如此盯着在下，莫不是对在下一见倾心。”接着又摇了摇头，似是很可惜地说道：“姑娘如此能领会在下的魅力，在下倒是很高兴，可当着自家相公的面这么欣赏别的男人未必也太不检点了些。”
王大小姐冷笑道：“我确实很欣赏你，要是你能自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我欣赏欣赏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蒙面人赶忙摇头：“不成不成，心要是挖出来那在下可就活不成了。”接着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王大小姐上下打量了一圈说道：“不过，若是娘子愿与在下共度良宵一晚，让在下也领略领略小娘子的滋味，这事说不定还能再商量商量。”这人刚才还用一股很可惜的口气说王大小姐不检点，现在自己却活脱脱一副登徒子的样子，脸皮之厚简直令人发指。
王大小姐却也没有被愤怒冲了头脑，而是冷冷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让本小姐一枪从你的前胸捅进去，你那颗心也就能从你的后背出来了。”
这时大厅之中再次传来一声冷哼，只是这次的冷哼之中不知为何掺杂了一丝得意。不用说，这哼声又是公孙无止发出来的。
小马听到这蒙面人言语羞辱已是怒极，只是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加之王大小姐本人也未有动手之意也就并未发作。但公孙无止这一声冷哼却是撞在了火药桶上，他瞪着公孙无止问：“你是不是想找架打？”公孙无止斜着眼看着小马，笑着说：“我当然不想打架，我只不过已猜出来了几位的身份而已。”
司徒晓好奇问道：“是谁？”
公孙无止得意道：“江湖中练武的女子虽然不少，但练枪这种大开大合的兵器的女子却不多，而使这种一刺就把人整颗心都捅出来的枪的，恐怕也就只有霸王枪的传人王盛兰王大小姐了。”
司徒晓抚掌而笑：“好，妙极。这位姑娘既然是王大小姐，那这两位想必就是神拳马真和足不出户小诸葛丁喜了。”公孙无止却又叹了一声说道：“可惜。”“可惜什么。”“可惜大名鼎鼎的丁喜小马两兄弟竟然是个藏头露尾，生怕别人认出来的胆小鬼……”
公孙无止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眼前一晃，小马已经来到了公孙无止面前说道：“站起来，我不想打坐着的人。”公孙无止却冷笑道：“像你这种蛮牛本堂主坐着便能对付你，又何必站起来。”小马见公孙无止坐着不动，咬了咬牙竟真的转身打算离去。其实小马行事向来无拘无束，若是换了平常被别人这般讥讽才不会管什么规矩面子的问题，直接一拳打上去便是。只是今次他不光是为自己出气，也是想替丁喜找回场子，自然要做的规矩些.眼见公孙无止闭门不战，他也只好把这口恶气咽回肚子里。
可就在小马转身回去时，坐着的公孙无止却突然跃起，一记左拳击向小马的后脑。原来他此前那番说辞，只是看出小马不能当着他大哥和此间主人的面前对坐着的客人出手。而小马既然不能出手就必然要转身而去，这转身便是公孙无止打算好要出手的时机。小马虽然脑后没有眼睛，但毕竟是久经江湖的老手。感到身后拳风的一刹间，他便已转身做出回击，他的回击也是一拳，这一拳不是任何一门任何一派的拳法，而是他自己再与敌人无数次交手中悟出来的能最快最有效的打到敌人的一拳。
小马对自己的拳头很有自信，这份自信不是说他觉得天底下没有人能接住他的拳头，事实上光是小马自己就见过四五个拳法比他更妙，拳头也比他更有威力的用拳高手。他对他的拳头自信是因为他的拳头很硬，那四五个用拳的高手和他交手的时候一开始都是占的上风，但最后却全都输给了小马，因为他们的拳头虽然威力至少比小马高上三成，但小马的拳头却至少比他们硬上三倍。所以即便此次被人占了先机，小马却并不担心，只要他的拳头还能打到对方的拳头，他就有自信把那人打倒。
电光火石之间，公孙无止和小马一左一右两只拳头都已经打中了对方，一个人已经被对方的拳头打得身形不稳连连后退，这人居然是以拳头闻名天下的小马，而看他脸上略带痛苦的表情，对方的拳头竟比他的拳头更硬。
但此时没人有时间去思考公孙无止的拳头竟然比小马还硬这个问题。因为公孙无止不仅仅打出了一记左拳，他的右手也同时出手将桌上的机关人偶甩向了小马。那人偶在公孙无止的操控下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小匕首向小马刺去，匕首上还可看到丝丝黑气，显然已经淬了毒药。此刻小马正被对方的拳力打的身形不稳，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随后而来的狠辣攻击恐怕都难以防范，况且这迎面袭来的小人身上还不知藏有什么机关，小马自然不可能伸手去接，防守的难度更是大大增加。
小马却还是想到了应对的方法，只见他双掌运起真气，借身形倒退之势让双掌在身前猛地合十，用的正是武当派的“掌中雷”。这“掌中雷”原是武当一派修炼内家掌力的一种功夫，将内力聚于双掌之上互击，两掌内力相交必然有爆鸣之声，习武者要做的便是在两掌相交之时控制掌上的内力在碰撞之前向别处击去使爆鸣之音减小，待到两掌相交毫无声息之时便是功成。而小马此时用出这练功用的功夫却是要这双掌之上的内力在碰撞之时一齐向外爆发，在身前激起气浪使机关人偶受力减速。这一招虽不能彻底防下公孙无止的杀招，但对小马来说却已足够，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已看到王大小姐已从离她最近的司徒晓的桌上抢来一根筷子，以自家霸王枪法中的“霸王落日”的手法击出，带着一阵破空之音向公孙无止的人偶飞去。只要自己能让这人偶片刻之间到不了自己身前，王大小姐掷出的筷子便可将人偶击落。
席间的众人自然也都看清了此刻的局势，司徒晓及青龙会众人连忙将耳朵捂上，韩金鹏的双手虽然没有动作，但也已暗中调动真气护住双耳。要知道小马这一招“掌中雷”声响必然极大，众人虽都是高手，却也不想受这轰雷震耳之罪。只有丁喜毫无动作，既没有出手帮小马脱困，也没有想办法保护自己的耳朵。从公孙无止偷袭小马开始他就站在那里除了看着一个人外就没有别的动作，他看的是一位坐在主位的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年。
众人预想中应该出现的的震雷之声没有出现，非但该有的震雷之声没有出现，原本有的人偶关节活动的“咔咔”声，王大小姐掷出的筷子的破空声也一并不见了。席间只剩下了一种声音——一把剑的声音，一把快剑切开空气的声音。伴随着这种声音，所有人只看到银光一闪，袭向小马的人偶忽然不见了踪影，半空中的筷子也消失不见，小马的双掌已经相交但却像一个武当的内家高手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小马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像他和邓定侯见面时用拳力引导洒出的酒一样，自己刚刚聚集在掌上的真气在正要相交的时候被一道划过的剑气挟走。在场众人中韩金鹏的成名武器是一对铁铸的鹰爪，司徒晓使的是一根判官笔，青龙会堂主的全身上下没有兵器，丁喜虽然使剑，但小马知道丁喜的剑法不以快著称。那这剑气的主人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小马向主位望去，只见那白衣少年已坐回到了桌案后，脸上依然没有一点表情。不同的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剑，剑上还有一尊机关人偶、一根筷子和一截灰绿色的衣袖。小马看着这截衣袖面色微变，向着公孙无止的手上看去，只见公孙无止的左手衣袖果然已被削去，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拳头——那拳头上竟套着精钢所铸的骨骼一般的关节，难怪以小马的拳头之硬也被他的拳头击的生痛。小马又看向了那白衣的少年，回想起了鲁梦财先前跟他们说的那些话。
于是他问道：“你就是易白柔？”
那人回答：“是，我就是易白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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