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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魔王仔细看了雪了上人一眼，沉默片刻后说：“至于石元，外号‘半边天’，是岭南黑道至尊。岭南赌业、杀手行、各大蛮峒各流派的武功高手与战士，被雇用成为‘岭南十三柜’这样超然于各俚僚部族之外的组织，其背后都有黑道乃至明尊教的影子。而石元就是各派黑道公推的首领，又是明尊教两大法王孔雀法王与金蛇法王的至交。有人甚至说，石元就是明尊教的护法，他的夫人就是来自明尊教的明妃圣姑。石元与冯盎、雷经天，在他那时代，确是岭南三雄。后来传说石元是在一次黑道强人的火并中被杀掉了，这传说出来后，便再无他的下落。——但据我所知，石元另有一个外号叫‘不动山’，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为岭南第一人，武功还在被尊为武林盟主的雷经天之上。因此，他应是无敌的，黑道中人根本撼不动他的地位，除非是他自愿放弃。”
雪了上人看了一眼血魔王，说：“对石元，你说错了几点。一是明尊教与石元的关系。孔雀法王与金蛇法王是石元的朋友不假，但石元的夫人可不是明尊教的人，而是孔雀法王的妹妹，虽是明尊教的人，但并不是什么明妃圣姑，只是一般教徒，茹素修行而已。二是‘岭南十三柜’是俚僚不属于四大部族之外的各个小部族蛮峒为自保而结的联盟。石元直接负责黑道杀手行，是最厉害的杀手组合‘竹筒黑红签’的签主，‘岭南十三柜’请他当监柜，类似于总护法与各部落首领、酋长、峒主召集人的角色。不过，在这些小部族中，确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人物。三是石元的武功与雷经天在伯仲之间，一直没分出胜负，而不是什么岭南第一人。雷经天传下的三大绝技‘日月刀’、‘声闻幻’与‘种玉拳’，至今还无人破得了。石元后来失踪，是与他个人身世遭变有关。”
血魔王问：“他遭到什么样的变故？”
雪了上人说：“他的夫人被他的结拜兄弟诱拐了，还带走了他的儿子。等他再见他的夫人，他的那个结拜兄弟已被明尊教的法王所杀，他的儿子被卖给富贵人家，还给阉了，成了‘私白’。他为了寻找自己的儿子，远行各地，最后确证是被带到了吐蕃，被带出到天竺或西域大食一带，可惜遍寻不获。也就是在天竺，石元终在天竺高僧点化下，悟了缘法，皈依了我佛。石元在天竺修行十年后始回中土，先是云游各地修行，最后挂单在少林。在少林，他前二十年修闭口的默禅，以哑僧为名，后因缘际会动手比武、开口讲佛，由杂役僧而成武僧与经僧，最后成了法号雪了的少林方丈。”
雪了上人说至此，望向血魔王：“我已经历了各种苦谛的体味，深明人生本就是苦海。谁知，谁知在此时，此地，竟还遇见你。老衲深知罪孽深重，才有此变此遇。血魔王，你本应姓石，名荆生，字子璞。你是十一岁上失踪的，难道你真不记得以前种种了？”
血魔王闻言，哼地一声冷笑：“你也许是石元与不修和尚，但凭什么说我是你儿子？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否则怎么会这样一派胡言！你入佛门恁多年，难道还不知求不得苦？何必再妄想得见儿子？佛门讲破执破妄，你如此执迷，数十年佛家修为，又在哪里？”
雪了上人颔首说：“你骂得好。本来衲子是不应该说这些的。世间俗情，衲子早就淡去了。但你确实是我儿子。因为你长得像你娘，简直是一模一样。况且，还有两点也正好相符。一是我儿子右肩背上有一个梅花形伤疤，那是他九岁时，他母亲带他出席梅山峒主的五十大寿时，遭梅山峒叛徒勾结‘梅花盗’狙击来贺客人与梅山峒主，在乱战中被‘梅花盗’以梅花针弩所射的梅花针所伤留下的。二是他曾被阉，成为‘私白’……”
血魔王整个人颤抖起来，尖声厉叫：“你、你看过我？我，我要杀了你！”
雪了上人低低念了声佛，道：“我看到那个梅花疤痕了。至于其他，我不用看，看你有没喉结，便知端的了。阿弥陀佛。世事如幻，人生如戏，前尘往事，俨然南柯梦矣。老衲在八十岁外，还见到了失散四十多年的儿子。但父已非父，子已非子。这一切，是欤非欤，真幻莫明。难道、难道是我佛知衲子觉心不够，以此来考验吗？”
雪了上人说到这里，连念了数声佛号，长叹一声道：“前因后果，老衲皆已交待了。血檀越，你若觉这一切不能接受，只须给老衲来上一刀一掌，即可了断。你自可抛开忘却这一切，只当这一切从未曾发生，从来路来，还向来路去。老衲也正好假你之手，作个解脱，阿弥陀佛。”
雪了上人说完，闭上眼睛，等待血魔王下手：“但愿此死，能化你心里所有怨毒嗔杀之心，能让你得大解脱，获大喜悦。阿弥陀佛。”
雪了上人至此，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低低而声音平缓地诵经，李抗听到的，是如下越来越低而越来越平和静寂的声音：“……何名清净法身佛？世人性本清净，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青，日月常照，为浮云盖覆，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善知识，智始日，慧始月，智慧常明。于外著境，被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要明朗。若遇善知识，闻真正法，自除迷妄，内外明彻……”
雪了上人的声音到后来，传到李抗耳中，听在李抗心里，渐成了单调寂寞的声音，寂寞，寂静，寂空，最后由寂空而成了空，成了空寂一片，如同水月茫茫，月浸芦花，霜白漠漠，寒彻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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